宫元年：我们大概在2016年前后在一个会上认识的，我记得你正经营着一家广告公司，后来你的公司转型做大数据AI咨询和培训项目，能介绍一下公司为什么转型吗？
CY：2011年，我在清华计算机系读书，当时的创业氛围比较浓，我们的项目很幸运地拿到了100万的投资，所以就创建了公司，开始做广告业务。我做广告公司经历过很多阶段，其中18年末到19年，广告公司的业务都不太好做，基本不挣钱，我身边的兄弟公司甚至有从800人到80人的一个衰落过程。
主要原因我个人总结有两个，一是公司成本比较高，比如，为了去拿京东或者腾讯合作机会，就需要增加人员配置；第二，项目不确定性大，比如，谈项目需要时间，中间还存在着各种可能性，项目推迟或不做了，项目预算变化了等一系列问题，我的公司在19年上半年1月份到6月这期间，每个月净亏20多万。
宫元年：那时候你有多少员工？
CY：员工已经很少了，大概也就十几个，工资加房租每个月净亏20多万。半年之后我感觉实在扛不住了，就和同事们说，大家都比较年轻，外面还有一些其他机会，我们一起想办法找找更适合的工作......，非常感谢那时大家能理解我。
员工离职后的两个月，我才把大家的工资补发完。促进我转型去讲课的重要原因，就是因为要还债。还啥债呢？员工的工资是发了，但我的企业还欠着银行200多万贷款。
经营公司其实不是我个人的诉求，我是做技术出身的，一直有做产品的梦想，希望能做出一些有意思的事情，不仅仅只是为了赚眼前的钱。创业需要融资，包括第一笔清华给我们投的钱。我们最好时一年也有1000多万的营收，我们的目标是想至少拿到A轮，再去做产品。
当时交通银行和北京银行分别给我们贷了款，一个是60万，一个是160万，贷款拿到手以后，这个钱感觉好像是自己的，其实后面有一大堆的支出在等着，包括交房租，人员成本，买更好的服务器......，一眨眼这两个多月的时间，这200多万就花出去了。这其中包括我们搭建团队做了一个跟AI相关的产品，这个产品后面陆续投资了两年多的时间，花的钱算比较少的。
之后我们再找下一个融资的时候，中间就遇到一些卡壳，投资人开始说想法挺好的，还没有产品；我们做好产品以后，投资人要看有没有用户在用；我们就做用户，大概有1万多个用户的访问体验；用户出来以后投资人要考察有没有营收。我们计划营收是后面才能解决的事情，但投资方则希望能够跑赢闭环来验证一下。后来我发现这个产品投入越来越多，就越像是一个无底洞，我们是希望能拿到鸡（投资）然后去孵蛋（创收），但投资人则希望能看到蛋才给钱，这是一个死循环。
后来迫于压力，我个人通过公司法人的身份，和银行签了一个无限联贷协议。协议约定如果公司破产了，这笔钱会成为需要我个人偿还的贷款。
2019年6月我被迫转型的时候，那个月都没有钱发工资，工资是后面两个月补发的。转型之后公司只剩我一个人，我不再考虑产品了，也不考虑大的梦想了，剩下要做的事就是踏踏实实去赚钱，还钱。
我想找一份工作，目标很明确，没别的要求，就希望薪酬能稍微高一点，比如，每月5~10万甚至10万以上的薪酬，猎头也推荐了一些，最后没有完全谈下来。当时有些公司会答应你，但是是有约定条件的。比如，只要答应入职了，公司先给我开30万，之后每个月可能给开3～5万，到年底再分一些。但我算了一下，如果用这种方式来进行偿还贷款的话，即使我把平时的支出减到最低，至少也需要三年，就是这样一个很尴尬的情况。
怎么办？后来我发现只有讲课了。到企业培训的服务交付相对简单，一天讲几个小时，讲完以后服务就结束了，不像我以前的广告公司业务，项目周期都比较长，账期也比较长，有时候还会白干，比如我们当时给乐视做了个项目，就有20多万没回款。
培训就简单多了，培训完，客户当天就把钱打给你了。基于这种方式，我一点点就把钱给还上了，200多万，大概花了一年半左右的时间。中间还挣了一点小钱，就是这样。
我自己的转型算是经历了摸爬滚打，到现在也有一些投资人问我要不要再做一些产品，包括有公司想买我以前做的产品，原因是他们要找融资觉得我以前的产品概念不错，就希望花点钱把这个产品买下来，或者一年给二三十万的顾问费，我在公司挂一个职位，如果投资人开会的时候，我去参加会，大概就是这样的条件。
不过我觉得我个人的精力已经不在那儿了，现在我非常明确，不再想做那种投资驱动型的项目，融资，开发产品......。就算有机构给我投500万，公司也需要运营，最终为了下一个融资目标，创业者其实会承受很多的未知数，甚至有可能会把自己搭进去。所以我现在想法很简单，就是做一个小项目，比如培训，讲课，做案例......，在过程中找到一点成就感，仅此而已。
在创业的过程中，我觉得自己的心态是经历过一些扭曲的，什么叫扭曲？举个例子，比如公司有20个人，但这个月我们还没有太多的流水进账，这时我甚至会想，只要客户给我一个项目，哪怕赚钱不多，也不是公司的主营方向，比如日常的微博微信代运营，这种活我也接，原因是因为我要应付公司当月的支出。但一旦进入这个循环，人就会没有什么底线的，只要有活就接。这种情况下，是做不出来成绩的。客户也看不到什么亮点，费用也会越来越低。
比如代运营一个月8万块，后来客户会砍价到7万块，之后会想再少一点，然后我们就做不下去了。这种运营的业务，就是日常的一些维护，可能最终三个月就结束了，然后客户再去找下一个代运营。
心态扭曲了，就会导致决策变形。我发现后面做的决策，并不是自己创业的真正的初衷，而是为了迫于要发下个月的工资等费用。那时每天可能都面临着怎么办？能不能付款？每天人都是很紧张的，而且我必须要在这种心态变形的情况下去做决定，真是太煎熬了。
2021年6月份，我把贷款都还清了，感觉心一下子就解脱了！现在，我就不会给点钱就干活，也终于不用那么扭曲了。现在我的孩子在上学，每个月的支出也有不少钱，所以还是会讲很多课，未来，我可能会做一些没有太多压力的事情，或者用钱买回我的时间去做一些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事情，现在我就是这个想法。
后记：
在创业和投资都热火的年代，有多少个像CY这样的创业者，经历了创业的成功与失败，经历了那些日常运营的压力，经历了在自己心态扭曲时却不得不做的决定。他在讲自己的故事时已经非常平淡，好像那些艰难的日子自己不是亲历者，而是一个旁观者在讲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。那些日子，光荣与梦想，伤痕与挣扎，听着听着，我想起泰戈尔的诗中的描述，“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，但我已经飞过”。致敬每一个负责任有勇气并有智慧看清自己回归初心的创业者。
最近张朝阳有一段话在网上很火，他劝年轻人不要过度努力工作，因为太努力工作可能会伤害自己的身体，有些事不是努力就可以做到的，奉劝年轻人要客观的认清自己，找到适合自己的路后再努力，他说，因为这个世界并不是很公平。
历尽沧桑，我们终于明白，创业，是你选的工作，同时也是你选的生活，你可以像CY一样走一圈再回来认识它，也可以从起步时就好好思考，这是不是你真正热爱和想要方向，是不是你认可的生活方式。因为，人只会在喜欢的工作过程中感到最高度的快乐，也可能取到最高的成就。（本文完）